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卌年丨戴伟荣:大山深处,乡邮员梦想成真

戴伟荣 新三届 2018-11-16

        老编的话: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、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。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?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?本号延续"卌年""校园""同窗"等专题,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,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。


原题

我的高考之路


作者:戴伟荣



四十年前的今天,再过一个小时我就要走进我日思夜想的大学考场了,细想起来这是我人生第三次离她如此之近。


回想1966年的春夏交接之时,我们这些已高中毕业的学子正在紧张地备考,身体已体检过了,志愿也填写了。我们是汉阳铁中第五届高中毕业生,在校学生多数为大桥局子弟。


记得当时我曾写过一篇长诗描绘学校生活,虽然我已记不全了,但长诗的开头我还记忆犹新:“我们的母校俊美无双,座落在雄伟的大桥腹旁,莲花明镜映出她的娇容,巍巍龟山为她梳妆。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,聚合着一群祖国的可塑之材,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探索着知识的海洋,一颗颗无瑕的心灵憧憬着美好的未来......下课铃响了,一曲悦耳的笛声在教室里吹响......”


我们这届是汉阳铁中历年来最强的一届,校长放言要在66届里出几个清华北大,我不记得我报考了那些大学,前两个应该是很厉害的大学,第三志愿我没忘记填唐山铁道学院,因为我觉得要继承我父亲的建桥事业。但这一切最终成了泡影,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阻断了所有人的梦想,这次我是走到的大学考场的门口,但没让我伸手叩门。


大约是在1972年春天,又一个机会降临了。我那时已从农村招工到当阳县邮局,被分到最穷的沙河镇大山里当乡邮员,每天要骑车爬五座大山送邮件,碰到下雨时邮路烂泥一团,只有先扛车走一段,再扛邮件走一段,最难的一次一公里路我走了6个小时。县局最难走的邮路是往远安送邮件,让我和另一位也是武汉下乡知青对送。骑车只能走一半路,剩下的山路只能用肩膀扛。


每当我们在山中见面时,二话不说往草地上一趟,仰望着苍天,前途在那里?不知道啊!一个消息从县局传过来,有两个上学(工农兵)的指标到我局,一个是北京邮电学院,一个是武汉的邮电学校(中专),我们两个武汉知青正好一个是高中毕业生,一个是初中生,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锻炼,县局有意让我们去。我们那就叫个高兴得不知所以了。


一个花絮是,那一位准备上中专的知青在当地谈了一个的女朋友,听说此事后还闹了一场不愉快,娘子生怕郎君上学以后成了陈世美。但当一切风平浪静后我们才知道这是镜中花,水中月。是领导压下来了还是我们不够资格?我们一概不知,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

有时在路上,我看到正在搬行李准备去上工农兵大学的知青,心里还蛮不是滋味的。这次与大学结缘的结果是:我听说大学有门了,但还是没让我去敲门。


光阴如梭,终于来到1977年秋风落叶的日子,忘了是从什么渠道听到要恢复高考的消息,不知怎的好像并不激动,可能是挫折经历得太多了而感到麻木了。经过文革那深触灵魂的震撼,再经知青那几年艰辛的磨难,好不容易等到了知青返城的机会,被两个同班的同学在生产大队告了我一状,说我是反动技术权威的儿子,这样这对男女就可如愿招到大桥局去了。


宜昌一个单位非常想要我去他们单位,但县招工办就是不放,却要把几个在县里调皮捣蛋的人强分给他们。无可奈何的招工人员说的一句话让我记了一辈子:“人生就像下棋,放在哪里就是哪里了。”


在那“不如意事常八九,可与人言无二三”的日子里,我的心情正像熊天平在《愚人码头》中所唱的那样“天,你还要伤我多久?”我当时曾写过一首五律自嘲:“上天不美我,逆水苦撑舟。翘翘志不就,般般事难成”。


抽到县城邮电局后把我放在区邮电局,当过乡邮员、营业员和话务员,恰好碰到庙前区的区长是个爱好文艺的人,知道我文革和知青期间有这方面的才能就要我组织区文艺宣传队,宣传队需要抽人由我点,是农村户口的可转为城镇户口。每到节日或上面来人,就要我组织队伍演出,我嗓子唱坏了站在上面做做样子他看了也高兴。我说我送邮件没时间,他说邮电工作重要我派两个党员替你送信那可以吧。他这个状态让我害怕,许多人拍他的马屁,但我是躲着他走。


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,有一天,县局要调我回县局,手续我都办好了,正好在路上碰到他,他问我干什么我只有实说了,那知他听后大发雷霆,说:“戴伟荣我不让走谁也不能放他走!”县局与区政府应该是平级的,做了好多工作他也不同意,我第一次领会到权力的威严。一直到后来他调到其他单位,走的当天县局赶快派车把我接走,把我安排到增音站做载波员。


局长找我谈话时说,这个工作很重要,技术性强,一般超过25岁就不能学了,你今年27岁是破格了。我热爱这项工作,刻苦学习,理应三年的学徒生涯但我一年后就能带徒弟了。平时县局也很重视我,一些活动要我组织,有时县局的年终总结也要我来写。所以听到大学要恢复高考了,我首先想到的是要报考邮电大学,后来在填志愿时我只报了两个学校:北京邮电学院和南京邮电学院,我已经热爱这个专业了。



1977年正好是我三十而立之年,仍然是孑然一身。我年初时曾流露出想调到武汉的想法,消息传到局长那里他只说了一句话:“戴伟荣五十岁以后我放他走”,这样高考回城就成了我的“自古华山一条路了”。


高考复习时间很短,我找理由回武汉了一趟,经过文革的变乱,家中再也找不到我高中时的课本了,所幸找到两本小册子,一本是我高中时的数学公式总结,一本是高中物理和化学的定义、定律、公式和要点总结。两本总共只有20多页纸,但却是我的救命稻草,外加上我姐姐给我寄来的有关政治方面的资料,以及几张试题,我要抓紧时间将它们看完。


除了上班时间外,单位晚上要进行政治学习,不参加就是态度问题。这些东西只有在之外的时间里去消化了。好在我是载波员,在照看载波机的同时可以复习一下,局里平时都要我们学业务,上班时间看复习资料时上面放一本业务书就可以了。零碎的时间对理清头脑确实有益,好在有一定的基础,捡起来也快,但部分东西还是没来得及看完,考数学时就吃亏了。



四十年前的今天我是头一天上了一个晚上的夜班,早上七点钟下的班,稍微洗刷吃了点东西后就奔赴考场了,第三次与大学结缘真要感谢邓小平,他老人家终于让我走进了大学的考场。


八点钟开始考试,首先考的是语文,说实话我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复习语文,也无这方面的资料,拿到语文卷子后才发现我把主谓宾早已忘得干干净净,再加上生怕写的字不端正老师会扣分,正在一笔一划地写,直到教室开始有人交卷时我才发现还只剩下四十五分钟时间了,问题是我作文“学雷锋的故事”还未写。


突然而来的紧张一下子使我脑门大开,思绪猛然涌出,一篇结合我邮电工作的故事象流水一样一气呵成,里面的情节,特别是结尾的几句话自己都被感动了。等落笔后一看时间只剩三分钟了,匆忙浏览一眼就交了卷。


下午考的是数学,考前我就在提醒自己要赶快将我还未来得及看的函数看一眼,到了考场正好遇到几个熟人在聊天,把此事忘得干干净净。数学题总的来说不难,前面的部分我半个小时全部做完,最后一题20分,前一问也做出来,后一问是函数题,正是我准备在考前复习的内容,其答案就在我屁股后面口袋里,我做了两个小时没有做出来,出来后拿出来看了一眼就全明白了。其实当时老师监考并不严,我拿出来看一下应该是可以的,但那时的人比现在的学生都自觉得多。


四门考下来后,听说录取考生中老三届是八个人中只取一个,我自认为没有希望,特别是看到部队的一些子弟考后趾高气昂的样子,心里很不是味道,低落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元月。



收到录取通知单时,我在惊喜之余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农田水利专业又让我迷惑起来,为什么不是我报考的邮电学院?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文革前就是68所重点学校之一,而那不是重点的南邮为什么不要我?是湖北没名额吗?


这个疑问一直到今年才解开,我大学同学张勇告诉我:“根据有关资料记载,当年的录取是按照在校高中生、年龄较大的考生、一般考生三类分别划线(对前二类分数要求高一些),“先录取重点高等院校学员,后录取一般高等院校学员;先录取特种专业和绝密、机密专业学员,后录取一般专业学员的方式进行”,外交、军工、通信、法律等都属于绝密或者机密专业。


与文革前一样,先对每个考生进行政审,政审结论有以下几类:“可以录取绝密专业”“可以录取机密专业”“可以录取一般专业”“不宜录取”(从1981年起,取消对考生划分密级的规定。机、绝密专业招生,由学校根据有关政策和考生的实际情况决定,机、绝密专业的范围也作了调整),学校必须根据政审的结论来录取考生。考分和政审的结果都是内部掌握,不通知考生,考生填报志愿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些专业自己不能报”。历史的局限让我错过继续从事邮电工作的机会。


县局的有些同事劝我不要去读,说现在你的工作不是很好吗?以后毕业了那里来那里去,你学农田水利还不知分到什么地方去。但多数同事还是祝贺我,我大学四年是带薪学习,邮电局支撑了我的生活来源,我非常感谢。



社会上将文革前的66、67、68的高初中生称为老三届,将恢复高考后的77、78、79级大学生称为新三届。当我踏进校园报到的那一刻,历史给了我一个新的称谓:最老的老三届,最新的新三届,我终于在三十而立之际,跨进了大学门!这个时刻有点像我父亲当年的感觉,他从小珍藏着美国康乃尔大学的照片,并幻想着,但当他最终站在照片的大楼前,心中充满着成就感,真是梦想成真。今天该我来说,大学,我终于来了。


 77、78、79级大学生是历史造就的一代,其深深的烙印是空前绝后的。这批人的学习精神只能用如饥似渴来表达。图书馆永远是满的,教材是油印的,宿舍里的灯光关闭后蜡烛就点起来了,不让再点时有的同学躲在被子里打着电筒看书,在路灯下看书,如果说同学间有忌妒的话,那可能就是你学习的时间比我多。难怪学院老师后来说,以后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学生了。


在校期间我曾将我原来文革中步行串联时的一首歌改了一下歌词:“水院学生不怕读书难,要为四化来攻关。夏天不怕汗水滴,冬天心中火一团,为攀高峰齐踊跃,重担在肩多紧迫。东湖水激(我)心中浪,珞珈山下育人材。”



我们这一代人承载了太多的苦难,但在逆境中的坚持往往能迎来胜利的曙光。在今天这值得纪念的日子,我写下这段回忆,以后有可能的话还要写写文革经历、写写知青下放,与诸位同学同享。


2017-12-06晨七时


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推送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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